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獨家對話侯孝賢:我今年65,再拍10年

 7月17-20日,中國電影資料館舉辦了“侯孝賢影展暨研討會活動”,此次影展是臺灣著名導演侯孝賢的影片第一次在內地大規模公開放映,而正忙於籌備新片《聶隱娘》的侯孝賢本人也親臨北京全程參與了活動。新浪娛樂特邀中國電影資料館副研究員左衡(微博)與侯孝賢進行獨家對話。

  策劃、責編/陸姝  對話/左衡   

  【新片《聶隱娘》】

  9、10月份開機/小時候常常偷讀武俠小說/《聶隱娘》的故事其實就是講一個人在亂世的時候要怎麼做才對/劇本裏聶隱娘的師傅是個道姑  

  左衡:很多朋友都想知道,您籌拍的下一部影片《聶隱娘》進度怎麼樣了?

  侯孝賢:劇本已經改到第三稿了,我覺得還不差啊,會跟別人的都不太一樣。現在在選景,湖北那邊找好了一處主要的外景。演員也定了兩個。大概9、10月份可以開機了。準備得久了點。

  左衡:大家也都很好奇,一個公認的藝術片大家,怎麼會忽然想拍武俠片?

  侯孝賢:其實我一直想拍武俠片。我小時候就讀武俠小說,都是偷著讀,把能看到的都讀遍了,包括金庸啊這些人的,還有些更早武俠小說的線裝書。那個時候很好笑,金庸的書在臺灣是被禁的,出版商想了很多法子來逃避審查。你知道嗎,《射雕英雄傳》在臺灣叫《大漠英雄傳》,《鹿鼎記》叫《小白龍》,金庸名字被改成“司馬翎”。大家還是偷著看到了。男孩子很容易受武俠小說的影響,我那時候就經常打架,每天打,見到不對的事情,馬上就沖上去了,俠嘛!你看《風櫃來的人》裏邊少年人打架,就是那樣。我們家裏做事也蠻有俠的精神。我媽媽以前參加過“臺會”(東南沿海一帶的民間集資形式),做“會尾”,家裏把錢交到會裏,等用錢時候可以多拿些回來。後來我媽去世,我哥和我整理我媽遺物,看到一些字據,有一家軍人欠了我媽一筆錢沒還。軍人欠債一般沒人敢要,我哥就說走,去要債!我那時還小,也跟著我哥去了。到了一看,那家的軍人早死了,家裏比我們家窮太多了。我哥就沒要債,回來後我們家商量,給那家人寫了封信,說錢不用還了。那家人回信,說我們現在家裏窮,等有錢了一定還。

  左衡:後來還了嗎?

  侯孝賢:沒有。那麼窮,拿什麼還?就算了,不問了。我們家、我哥做人就這樣子。

  左衡:這已經和俠的武力不相干了,看來您更多看重俠的精神。

  侯孝賢:武俠書讀得越來越多,像三國、水滸這些也都讀到了,就發現不多讀些歷史就讀不懂。比如《聶隱娘》,那麼好的傳奇小說,可是你得了解唐代的政治啊軍事啊這些,像藩鎮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的軍隊什麼樣子。還有聶隱娘的武器、服裝這些,都很想知道那個時代的樣子。唐代很多東西又是從隋朝過來的,所以還要去瞭解隋朝。寫聶隱娘劇本之前,我讀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書,才慢慢對那個時代有些感覺,能想像出人物的生活。

  左衡:唐傳奇本身是幻想型的,武俠片又是娛樂性很強商業片,您為什麼要像拍歷史片這樣的去考據?

  侯孝賢:其實不是歷史片啦。我拍片時總要想像人物的生活。拍《紅氣球》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在法國生活過,街道城市和法國人都完全不了解,也不會法語。那要怎麼拍?我就去法國呆了幾個月,慢慢把要拍的那幾條街道都記住了,能想到人物在裏邊怎麼行動啊生活啊,這才可以拍。《聶隱娘》也一樣,腦子裏要能想像他們生活的樣子,然後才能知道怎麼拍。

  左衡:就是說,《紅氣球》是要想像不同的空間,《聶隱娘》是想像不同的時代,但人物和生活必須真實?可是《聶隱娘》本來就是虛幻的啊?

  侯孝賢:我覺得《聶隱娘》的故事很真實。天下大亂的時候,政治人物相互鬥爭,派刺客去暗殺對手,這些事情都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聶隱娘》的故事其實就是講一個人在亂世的時候要怎麼做才對。

  左衡:所以聶隱娘這樣的俠客用自己的本領來避免戰爭,這好像是墨家的“非攻”吧?

  侯孝賢:“非攻”啊,我沒想過。劇本裏聶隱娘的師傅是個道姑,道家在唐代很厲害,很有地位。

  左衡:原作裏她師傅是個尼姑啊。佛教在唐也很厲害。

  侯孝賢:演員的問題,你不能讓人家剃光頭嘛。所以改過了。她師傅的做法其實更像道家。

  左衡:確實,那會兒人對道家和佛家的區別也不太在意。

“侯氏長鏡頭”的秘密  【侯氏長鏡頭】

  用長鏡頭主要是為了不打斷演員的表演/我問人家:巴贊是誰?拍過什麼片子?/這次想過用戰地攝影機來拍/人家評論我的影片我不要看 

  左衡:我很好奇,拍《聶隱娘》您還是會用您慣用的長鏡頭嗎?

  侯孝賢:用什麼鏡頭都要把人物在生活裏的狀態拍出來。我用長鏡頭主要是為了不打斷演員的表演。拍片的時候我最怕現場一堆人,現在好像很多大製作的影片現場都是好多人。我沒辦法接受,我要求現場人越少越好,我自己都躲在攝影機後面看,不出聲,這時候演員才不被打擾,他們能在鏡頭前面生活,那個不能斷。

  左衡:我對這樣長鏡頭的武俠片電影語言還是很期待,因為很難想像最後是什麼樣子。您剛才講得對長鏡頭的運用,和西方的很不一樣啊。

  侯孝賢:我不懂什麼長鏡頭理論。當初人家告訴我,你的長鏡頭和巴贊的理論很接近,我問人家:巴贊是誰?拍過什麼片子?找來我要看看。人家說,巴贊是法國理論家,沒拍過片子。我很晚才記住巴贊的理論講什麼的。我這次很想試另一種拍法,想過用戰地攝影機來拍,但對成本和時間的要求太高了。

  左衡:您的好友焦雄屏(微博)教授也說,您是電影直覺特別好的藝術家,不需要是理論家。

  侯孝賢:以前我講過,人家評論我的影片,我不要看。讓人家批評就對了。

  左衡:您的影片好像還特別愛用故事裏當地的方言。這可能是一個接受上的障礙。

  侯孝賢:聲音真實很重要。人物是哪里人就講哪里話,我自己有時也聽不懂臺灣一些地方的話,但這個感覺是對的。到了《咖啡時光》用日語,《紅氣球》用法語,我都不會。我和茱麗葉交流完全靠翻譯,一直過了好幾天,我慢慢能想像她在電影裏生活的狀態了。我不需要去知道她講的是什麼,我告訴她發生什麼事情,她自己決定講什麼、怎麼講。 
返回列表